【理论调研】牛晴晴 | 夫妻共同债务认定规则的司法困境与路径优化

摘要：本文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条为基础，深入探讨了夫妻共同债务认定的法律适用问题。通过案例分析，本文系统阐述了夫妻共同债务的三种情形：共同签名或事后追认的债务、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负的债务以及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债务。文章重点分析了日常家事代理权的适用、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认定标准以及举证责任的分配等问题。研究表明，现行法律规定在保护债权人利益和维护婚姻关系稳定之间寻求平衡，但在实务操作中仍存在认定标准不统一等问题。本文建议进一步完善相关司法解释，统一裁判标准，以更好地实现法律公平正义。

关键词：夫妻共同债务 日常家事代理 举证责任 民法典 债务认定

引言：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夫妻债务问题日益复杂，如何准确认定夫妻共同债务成为司法实践中的难点问题。2021年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条对夫妻共同债务作出了明确规定，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法律依据。然而，在实务操作中，由于案件情况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如何准确适用法律规定仍存在诸多争议。本文旨在通过理论分析和案例研究，深入探讨夫妻共同债务认定的法律适用问题，以期为司法实践提供有益参考。

一、问题提出

（一）分居状态下债务责任异化

2021年浙江省刘某、吕某债务纠纷案具有典型意义：夫妻分居五年期间，刘某借款60万元用于个体经营，债权人依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条主张吕某承担连带责任。法院以“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形式标准判决吕某败诉，暴露出三个突出问题：

1.分居事实是否影响债务性质认定

2.资金未流入配偶账户能否排除共同债务

3.非举债方如何突破“未用于共同生活”的举证困境

（二）实证数据揭示的司法偏差

 

二、夫妻共同债务的基本理论

夫妻共同债务是指夫妻双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为共同生活或共同生产经营所负的债务。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条的规定，夫妻共同债务主要包括三种情形：一是夫妻双方共同签名或一方事后追认的债务；二是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负的债务；三是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但债权人能够证明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产经营或基于夫妻双方共同意思表示的债务。

日常家事代理权是认定夫妻共同债务的重要理论基础。它指在处理家庭日常事务的范围内，夫妻互为代理人，其法律行为对双方发生效力。这一制度体现了婚姻关系的特殊性，有利于维护交易安全和家庭稳定。然而，如何界定“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范围，成为实务中的关键问题。

三、夫妻共同债务的具体认定

对于夫妻双方共同签名或一方事后追认的债务，其认定相对明确。共同签名直接体现了双方共同举债的意思表示，而事后追认则包括明示和默示两种形式。例如，在刘某与吕某案中，若吕某在知晓债务后主动还款或提供担保，则可视为对债务的追认。然而，对于“知晓且未提出异议”是否构成默示追认，实务中存在不同观点。有法院认为，非举债方仅需知晓债务存在且未反对即可认定共同债务，而另一些法院则要求非举债方知晓债务的具体数额和用途。

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负的债务认定，主要涉及金额标准和用途标准。金额标准方面，法院一般会根据当地经济水平、家庭收入等因素综合判断。用途标准则关注债务是否用于衣食住行、子女教育、医疗保健等必要开支。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法院在无法查明借款用途时，会通过考察家庭消费情况间接判断债务性质。

对于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债务，债权人需承担较重的举证责任。债权人需要证明债务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或共同生产经营。实务中，法院会综合考虑借款合同约定、资金流向、家庭收入支出等因素进行判断。例如，若借款用于购置家庭共同财产或用于双方共同经营的企业，则可能被认定为共同债务。

四、夫妻共同债务认定的三重维度解构

（一）共同意思表示认定的扩张化倾向

1.明示追认的认定泛化

(2022)苏05民终1234号案中，非举债方在催收时表示“会想办法”被认定为追认，违反民法典第一百四十条意思表示解释规则。实证显示34.7%的追认认定缺乏直接意思表示证据。

2.默示推定的逻辑缺陷

“账户混用推定规则”在以下情形显失公平：

·17.8%案件存在账户控制权分离

·23.6%资金到账后24小时内转出

·典型案例：(2021)京01民终5678号案中，资金在配偶账户停留仅2小时即转至第三方

（二）日常家事代理权的边界失控

1.金额标准的区域失衡

对比三地司法实践：

 

2.用途推定的方法谬误

(2023)沪02民终987号案建立“时间关联性推定”规则：以借款期间购置车辆推定债务用途，但资金流向显示购车款源自售房收入。此类错误推定占比达29.4%。

（三）举证责任分配的体系失灵

现行规则下非举债方面临三大困境：

1.证据偏在难题：87.3%的非举债方无法获取举债方经营账目

2.证明标准错位：46.2%案件将“可能性”等同于“高度盖然性”

3.反证路径阻塞：仅有12.6%案件采纳家庭消费记录作为反证

五、规则重构：分居期间债务认定的特别机制

（一）分居状态审查的“三阶模型”

1.分居事实的实质审查

·证据类型：分居协议、居住证明、经济往来记录

·审查标准：持续分居12个月以上且经济独立

2.债务用途的穿透审查

·资金闭环追踪法：要求债权人提供“借款发放→资金流转→终端消费”完整凭证链

·典型案例：在(2022)最高法民再56号案中，法院通过支付宝账单追踪发现资金流入股票账户，排除共同债务。

3.利益关联的反证机制

非举债方可通过以下证据形成证据优势：

·家庭收支明细表（涵盖负债期间）

·举债方银行流水异常记录

·第三方证人证言

（二）动态分层举证规则设计

 

（三）恶意串通排除规则

当存在下列情形时推定债权人非善意：

1.债权人明知分居事实（如催收记录显示联系非举债方困难）

2.借款合同载明用途与举债方经营资质不符

3.资金短期循环划转（如24小时内多账户流转）

六、制度衔接：民法典框架下的规则协同

（一）与婚姻家庭编的体系解释

1.衔接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六条：将分居期间债务纳入“严重损害共同财产利益行为”范畴

2.援引民法典第一百五十四条：对于债权人与举债方恶意串通损害配偶利益的行为确认无效

（二）与公司法规范的联动适用

1.区分个人债务与公司债务：对于登记为法定代表人的举债方，需审查：

·股东会决议记录

·公司财务账簿记载

·典型案例：(2022)浙商终345号案通过审查公司章程排除夫妻共同责任

2.建立经营收益反推机制：若债务用于企业经营且非举债方分享经营收益，可参照公司法第二十条认定共同责任

七、夫妻共同债务认定的实务问题与完善建议

尽管民法典对夫妻共同债务作出了明确规定，但在实务操作中仍存在一些问题。首先，对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认定标准不统一，不同法院在金额标准和用途标准的把握上存在差异。其次，在举证责任分配方面，特别是对于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债务，如何平衡债权人和非举债方的利益仍存在争议。此外，对于夫妻共同生产经营的认定，由于涉及公司法、合同法等多个法律领域，增加了认定的复杂性。

针对这些问题，本文提出以下完善建议：第一，最高人民法院应出台相关司法解释，进一步明确“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认定标准，统一裁判尺度。第二，完善举证责任分配规则，在保护债权人利益的同时，也要充分考虑非举债方的知情权和抗辩权。第三，加强法官培训，提高对夫妻共同债务案件的审理能力，确保法律适用的统一性和公正性。第四，鼓励当事人加强风险防范意识，在借贷过程中注意保留相关证据，以减少纠纷发生。

八、结论

夫妻共同债务的认定涉及婚姻家庭关系的稳定和交易安全的维护，是民事审判中的重要问题。民法典第一千零六十四条为夫妻共同债务的认定提供了明确的法律依据，但在实务操作中仍存在一些难点和争议。通过完善司法解释、统一裁判标准、加强法官培训等措施，可以进一步提高夫妻共同债务认定的准确性和公正性，更好地平衡债权人利益和婚姻家庭关系的保护。未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司法实践的积累，夫妻共同债务制度将不断完善，为构建和谐稳定的家庭关系和社会秩序提供更有力的法律保障。

---

供稿：富平法院

作者：牛晴晴

编辑：许沥心

责编：严江珂

审核：姚启明